破除「中華民國」幻相、一中憲法的致命危機，以及台灣應有的路
周婉窈
這篇文章是鄭欽仁教授〈今日的烏克蘭是明日的台灣〉（副題略）的一個補充說明。這裡的基本看法，是無數前輩，在不同的時空，已經講過無數次，但台灣社會大多數人還是處於「無知」、「看不見」，或是「被以假亂真」的狀況，像是看魔術師變把戲，看不到調包手法，只看到他要你看到的。所以，我們要破除將台灣置換為「中華民國」的戲法，也就是拿「中華民國」混淆台灣的戲法。其次，我們要來了解中華民國「一中憲法」對台灣的致命傷害，尤其中國若侵略台灣，等同台灣的死穴。最後，我們必須為台灣找出活路。
一、「中華民國＝台灣」是魔術假象，真相是「台灣≠中華民國」，扛這個殼走不出去
今年（2022） 8 月 2 至 3 日美國眾議院議長南西．裴洛西（Nancy Pelosi）率團訪問台灣，受到台灣民眾熱烈的歡迎[1]，感激裴洛西議長的「義行」──不顧中國強力抗議、恐嚇和威脅堅持訪台。訪台第二天裴洛西議長和蔡英文總統見面，發表談話，有人注意到裴洛西議長通篇都講「Taiwan」，沒講一句「Republic of China」，而且稱蔡英文為「President of Taiwan」，不是「President of ROC」，也就是全部都稱呼我們生活的這個地方「台灣」，不是「中華民國」，連總統都是「台灣總統」。[2]
這其實不是新聞，美國從和中國建交之後，官方就不再用「Republic of China」。不然，你去看看美國在台協會（AIT，American Institute in Taiwan）的文件，你可以找到用「中華民國」稱呼台灣嗎？（敘述過去的歷史除外）前AIT處長酈英傑（Brent Christensen），很受台灣人喜愛，離開前發表「給台灣人民的道別信」，正式的中譯版約 1,600 字，當中就用了 20 次「台灣」，若將「美台」、「台灣朋友」等「台」也算進來，共 32 次。有提「中華民國」嗎？沒有，一次也沒有！不能使用「Republic of China」是美國政府關於台灣事務必須嚴格遵守的規定，有內部機密文件可資證明，鄭欽仁教授在 2005 年即曾撰文引用過，並列表如下[3]：
美國政府內部機密文件影本（局部，1998年9月10日）
美國在 1979 年 1 月 1 日和中華人民共和國建交，在台灣的 KMT/ROC 黨國則稱之為「美匪建交」，和 ROC 斷交則為「中美斷交」。美國和中國建交當日，美國《台灣關係法》生效，它的英文是「Taiwan Relations Act」，取代原來的《中美共同防禦條約》（Mutual Defense Treaty between the United States and the Republic of China）。請注意共同防禦條約用的是「the Republic of China」，但在那之後，美國就終止使用「the Republic of China」，改為「Taiwan」。2018年 3 月通過的《台灣旅行法》（Taiwan Travel Act），也是用「台灣」。那麼，台灣等於中華民國？當然不是。
中華民國和中華人民共和國，是一個中國內部的兩個政權，這是中國國共鬥爭及其後國共內戰的延續；也就是中國國民黨與中國共產黨在爭誰控制中國，誰代表中國。這是從 1927 年在中國國內開始的鬥爭，1949年 10 月 1 日中國共產黨打敗中國國民黨，建立了中華人民共和國（PRC），在PRC的立場，中華民國已經滅亡，但它流亡到1945年10月佔據的台灣，繼續存活。國共內戰的國際延長賽最終回發生在1971年。
1971 年 10 月 25 日中華民國在聯合國的席位被中華人民共和國取代。當時聯合國大會通過 2758 號決議，內容如下（中譯，英文原文見[4]）：
「恢復中華人民共和國的一切權利，承認她的政府的代表為中國在聯合國組織的唯一合法代表並立即把蔣介石的代表從它在聯合國組織及其所屬一切機構中所非法佔據的席位上驅逐出去。」
這是非常重要的文件，但在 KMT/ROC 黨國統治下，台灣人當然看不到，也不知道。在歷史現場，沒看到文件和有看到文件，差別很大──到海外才知道的人很可能主張台灣獨立建國；在台灣不知道（被蒙蔽）的人，日後可能就在「維持現狀」的泥淖中打轉。
2758 號決議的重大意義是：中國的合法政府改由 PRC 來代表。它的措辭很不客氣，將過去非法佔據席位的「蔣介石的代表」驅逐出去。這裡連「中華民國」四個字都沒提，因為從那一刻開始，ROC 就不存在了。現在有一種說法，說 2758 號決議沒有提台灣，所以和台灣沒關係。它確實沒提台灣，因為它要處理的是 ROC 和 PRC 誰代表中國的問題。台灣是 ROC 寄居的地方，不是國共鬥爭/內戰的主角，沒提台灣，對我們有利，也就是 PRC 取得的是 ROC 聯合國席位，不是取得代表台灣；台灣的國際地位必須由台灣人自己決定。但如果我們又將台灣和中華民國等同，這個優勢就沒了。
ROC 被驅逐出聯合國，不是那一天的事情，之前有識之士就很擔心會有這個結果。如果要繼續留在聯合國，就必須放棄「中華民國」這個名號，另外組一個國家。資深外交官楊西崑建議蔣介石成立中華台灣共和國（Chinese Republic of Taiwan）。他的構想不是粗糙地改換國名，他建議的程序是：解散國會，成立臨時政體，舉辦公投，以決定台灣前程。已經被蔣介石關過十年的雷震，再度冒著「觸犯龍顏」的危險，建議蔣介石成立中華台灣民主國（The Democratic State of China-Taiwan）。但是，蔣介石不聽，執意「漢賊不兩立」，堅持「退出」聯合國。我們今天之所以成為「國際孤兒」，最要怪蔣介石，但不懂台灣歷史的台灣人，很少人怪他，還在稱頌他。
1992 年台灣自由民主化之後，不管講「中華民國在台灣」、「中華民國台灣」、或「中華民國（台灣）」，只是自己叫叫，無法和半世紀以前的楊西崑、雷震相比，那是建議正式改國名！現在就算在「中華民國」後面加「台灣」，或括弧加「台灣」，都不是國名，只是讓人徒生錯覺，以為台灣有自己的國家。「中華民國」走不出去，再加幾個「台灣」，仍然走不出去。
為什麼「中華民國」走不出去？因為聯合國承認 PRC 代表中國之後，世界上任何國家要和中國建交，就必須和 ROC 斷交，1971 年聯合國通過 2758 號決議之後，開始國際上「建交/斷交」潮。比利時、墨西哥、阿根廷、希臘、日本、澳大利亞、紐西蘭、西班牙、巴西、菲律賓、泰國……相繼與中國建交，前提當然就是和 ROC 斷絕邦交。美國是冷戰系統對立雙方的一方領導國，一直撐到 1979 年 1 月 1 日才和中國建交，同時和 ROC 斷絕國與國的外交關係，從此美國處理的對象是「台灣」，不是「中華民國」。這也是AIT 不能用「ROC」稱呼台灣的原因。
ROC 為何會越來越少邦交國，道理就是這麼簡單。那是蔣介石「漢賊不兩立」的延長賽，一直延續到現在，已經 51 年了！
「台灣是一個主權獨立的國家。」蛤？這是這幾年大家常聽到的說法。首先，「台灣」何時成為「國家」了？我們當然希望台灣是個國家，是個主權獨立的國家，這是我們最大的向望和奮鬥的目標，問題是，現在世界上並沒有一個以「台灣」或「台灣共和國」為名的國家。這種講法其實是要用台灣偷渡中華民國，也就是我們一開始講的魔術手法。「中華民國」曾經代表中國，然而現在代表中國的是「中華人民共和國」；但它代表台灣嗎？只要仍然用「中華民國」這個名號，它所代表的就是中國曾經「兩立」的一個政府，從憲法、國歌、國旗、「國父」，都和台灣無關，它無法代表台灣──除非我們認為 ROC 佔領台灣時，台灣是無人之地。
現在世界上主要的國家是將台灣視為實際上（de facto）存在的政治體，它和你可以有所來往，但無法建立國與國的外交關係；因為，你是「中華民國」，沒有任何和中國建交的國家可以再和你建交。就算它們不顧中國反對，想和你建交，他們要和一個叫什麼名字的國家建交？結果還是「中華民國」，又回到原點。如果這是「現狀」，我們真的要永遠維持這樣現狀嗎？你明明是台灣，國際友人，如裴洛西遠道而來，也都稱呼你「台灣」，結果你卻堅持扛這個走不出去的「中華民國」名號，真的有夠混淆。
外國不斷稱「台灣」為「台灣」，反而我們自己還在堅持自己是「中華民國」甚至是「Chinese Taipei」。魔魔嘎嘎繪製
如果這個「中華民國」是台灣人用生命、血汗奮鬥建立的國家，那麼，就算國際不承認，我們也要捍衛它的名號到底。問題是，剛好相反，「中華民國」是血腥鎮壓台灣人、在台灣長期實施白色恐怖的政權，那面由 KMT 變 ROC 國旗的旗子，是壓迫的象徵，對受迫害的幾代人來說，那是「青天白日滿地血」；它的國歌是廣州黃埔軍校訓詞，和台灣毫無關係。這個 ROC 讓我們在國際上成為孤兒，進不了國際組織。
「中華民國＝台灣」是魔術假象，如果 A=B，不就隨時可互換嗎？而且客人在地主國，不就應該使用該國正式名稱，好歹也換一下，但為什麼裴洛西、酈英傑就只講台灣，絕口不提中華民國呢？就是因為「台灣≠中華民國」。美國承認台灣是個「實際」存在的政治實體，但她無法承認中華民國。這個差別，我們一定要懂，不然，會滿足於中華民國等於台灣，因而有錯覺以為台灣就是一個獨立的國家，不需要完成真正的建國工程。安倍晉三在與北村滋的對談中，指出：
（一）烏克蘭在世界上被認為是獨立國，也加盟聯合國。因此烏克蘭被侵攻是明確的違反國際法，所以受到 世界的批判。（二）臺灣沒有加入聯合國，承認臺灣是國家的國家很少。
台灣不只不被承認為國家，北村滋說：國際上有許多國家的認識是「台灣是中國的一部分」。這才是台灣致命的地方。
台灣若繼續扛「中華民國」的名號，就是扛「一個中國」底下已失效的政府名號，然後就是永遠走不出去，變成國際孤兒；當人家就是叫你的本名台灣時，還不知道要做自己，還堅持用那個本來和你無關，而且不被認承認的名字。扛「中華民國」，不只走不出去，ROC 的憲法是「一中憲法」，它是台灣的死穴，如果中國侵略台灣，將帶來致命的傷害。
二、「一中憲法」對台灣的致命傷、中國「一中原則」vs.美國「一中政策」
台灣社會很少人知道中華民國的憲法是「一中憲法」，就算聽過這個講法，也不深究，以為和台灣社會的「實際運作」無關。
我印象很深的一件事，提出來和大家分享。有一次我到新竹演講，在問答時段，有位聽眾對當時一直在媒體挺中國的某名嘴很生氣，說我們應該去告他叛國罪。我說，且慢，我們無法說他犯了叛國罪，因為現在在台灣實施的憲法是「一中憲法」，是一個中國的憲法，他再怎麼親中都沒有背叛那個「國」喔。你知道這個幾度增修後的一中憲法長得怎樣？它在增修條文前開宗明義說：「為因應國家統一前之需要，……」，也就是國家最終之目標是「統一」！請問有哪個主權獨立的國家，國家存在的目的是要去「統一」別國，或被別國「統一」的？
因為預設了「國家統一」，所以中華民國治理的地方變成「自由地區」，中華人民共和國是「大陸地區」。不要以為這不重要，我們居住的台灣，在現行憲法上，它的正式名稱是「中華民國自由地區」；「自由地區」和「大陸地區」都屬於同一個國家，官方正式定義大陸地區為「指台灣地區以外之中華民國領土」，台灣地區和大陸地區都屬於同一個國家。更怪異的是：「台灣地區人民」是以你是否在台灣設有戶籍來定義。有哪個國家不是以「國籍」而是以「戶籍」來定義她的人民嗎？更何況，戶籍還分兩個「地區」，憲法上都同一國！你說：台灣如何已經「是一個主權獨立的國家」？
「兩『區』人民關係條例」。圖片來源：全國法規資料庫
「國家統一前」，如果你稱中華人民共和國「中國」，是違憲的喔，要稱「大陸」、「大陸地區」或「中國大陸」，才符合憲法。這有何影響呢？當然有，而且很嚴重。因為中國不是另外一個國家，所以中華人民共和國要武力侵略台灣，我們無法稱它是「敵國」，只能是「敵對團體」，這是「內戰」格局，也就是將整個台灣捲入國共內戰/合作的框架裡面，以及國共百年歷史的脈絡中（從台灣自身的歷史剝離出去）。如果要侵略你的國家，不是「敵國」，台灣人「敵我不分」不就剛好而已？！想想：如果烏克蘭的憲法和官方都無法稱俄羅斯為敵國，如何反侵略？
請不要以為我危言聳聽。請你去看「陸委會」（大陸委員會）的公告。首先，大陸委員會的名稱就是「一中憲法」的結果，不然怎麼不稱為「中國委員會」或「對中委員會」？然後，它絕對不會用「中國」一詞，只會用「中共」。那不只是要符合「一中憲法」，更糟糕的是，那是國共內戰的思維。不然，哪個國家在稱呼另外一國時，會用該國的執政黨來稱呼那個國家？請問：危機時刻，陸委會的框架不會框住台灣嗎？
日本安倍前總理指出台灣和烏克蘭最大的不同之二是：「台灣沒有加入聯合國，承認台灣是國家的國家很少。」首先，「中華民國」已經在 1971 年 10 月 25 日被逐出聯合國，不可能再以這個名號加入聯合國。其次，台灣本身不是個國家，國際上要如何承認你？只有沒和中國建交的國家才能承認「中華民國」（不是台灣喔）是國家，與之建立邦交關係。
中華民國的邦交國數目一直掉，已經很慘，更慘的是，在憲法層次，它就是主張「一個中國」，和中國的主張完全一樣，所以當中國宣傳「台灣是中國的一部分」，你要如何辯明？自由地區和大陸地區就是同一國阿，武漢肺炎疫情前期台灣運送口罩贈送歐洲各國的飛機寫著超大字「China Airlines」，真的只能說我們自己製造混亂。國際賽事，台灣隊是「Chinese Taipei」，英文就是「中國台北」，台灣內部絕大多數媒體也都稱「中華隊」。請了解，英文沒有「中國」與「中華」的區分，都是「中國」，若是形容詞就是「中國的」。中華民國和中華人民共和國的中華，在英文都是「China」，一個是 Republic of China，一個是 Peopleʼs Republic of China，這就是明證。
裴洛西議長在上面引述的8月3日談話中，提到《台灣關係法》促進美台在治理、經濟、安全上的共同利益，「在這同時尊重『一中政策』」（while respecting the ‘One China’ policy）。那麼，什麼是美國的「一中政策」？
多數台灣人應該被「一中」弄得頭腦一團亂。中國整天講「一中原則」，中國國民黨整天講「一中各表」，美國又要尊重「一中政策」，這到底怎麼回事？台北市議員苗博雅在她的臉書專頁，有一目了然的解說：
中國的「一中原則(The One China principle)」包括 A+B+C 三段內容：A）世界上只有一個中國；B）中華人民共和國是唯一合法中國；C）臺灣是中國的一部分但美國與歐盟的「一中政策 (The One China policy) 」只有「A+B」沒有 C。……美國的「一貫政策」就是 A+B。
相對於中國的 A+B+C，美國是「A+B」沒有 C。這也是我們可以稍微樂觀的地方。話說回來，在「一中憲法」與新近官方主張「中華民國台灣是主權獨立的國家」之下，台灣處於如下的情境：
A）世界上只有一個中國；B）中華民國繼續存在，國際上走不出去；C）強調兩岸互不隸屬（或：中華民國和中華人民共和國互不隸屬）。
我們了解強調「兩岸」互不隸屬的重要性，也知道可能是策略性的，但在這裡「兩岸」的用法其實就陷入「一中憲法」的框架。由於「中華民國」和「台灣」長期被綁在一起，很多人直覺地將「兩岸互不隸屬」轉譯為「台灣與中國互不隸屬」，但其實這裡的 A+B+C 並沒有台灣作為國家的存在空間，只有扛中華民國這個殼的台灣。
如果「現狀」可以永遠維持，那麼，或許我們可以不去管這個「一中」框架，但中國明明擺明就是要併吞台灣，從來沒放棄武力侵台，在這種明顯的危機下，我們不能不認真思考台灣的問題。中國整天在國際上主張「台灣是中國的一省」，也迫使很多國家和越來越多的企業在各種場合將台灣標為「a province of China」。將來中國侵略台灣一定會大力宣傳成「內政問題」，這將是我們的致命傷。我們舉烏克蘭的例子來讓大家了解「一中憲法」為何是台灣的死穴。
烏克蘭在過去受到帝俄和蘇聯相繼統治，內部以親俄力量為主流，曾經長期被視為「小俄羅斯」（Little Russia），在歷經很悲慘的追求獨立的犧牲和奮鬥過程後，終於在 1991 年成為一個獨立的國家。她的國歌歌詞是 160 年前，詩人/民族誌學者 Pavlo Chubynsky 於 1862 年寫的詩，第二年（1863）由希臘天主教神父 Mykhailo Verbytsky 譜成樂曲。今天如果你稱烏克蘭「小俄羅斯」，那是侮辱的用語，可能對方要和你打架。但俄羅斯沒放棄這個「小俄羅斯」，普金宣稱「烏克蘭和俄羅斯是同一民族」（Ukraine and Russia are one people）、「烏克蘭部分土地自古以來就是俄羅斯的」（parts of Ukraine have been Russian since time immemorial），聽起來不是很熟悉嗎？幸好烏克蘭在蘇聯解體後已經成為一個獨立的國家，也是聯合國的成員。各位能想像嗎？──如果今天烏克蘭的憲法明白寫她將來要與俄羅斯統一，還自認為「小俄羅斯」，你說當俄羅斯侵略烏克蘭時，世界上有哪個國家（及其人民）會聲援她、幫助她呢？
誠如安倍指出的：「烏克蘭在世界上被認為是獨立國，也加盟聯合國。因此烏克蘭被侵攻是明確的違反國際法，所以受到世界的批判。」反觀台灣，自己揹著一個不被承認的國家名號，對內對外都扛著一中框架，到時候如何反證中國侵略台灣不是「內政問題」？不是「國共內戰」的延長賽？國際上，若兩國發生戰爭，一個國家要不要介入，要不要支持哪一方，都是很難做的決定，旁觀當然最不用付出代價。如果台灣對自己的國家定位都模模糊糊，你說到時候，誰能毫無疑義地來幫你？我了解執政黨有她的考慮，但我們必須了解我們的危機，我們的致命傷在哪裡。了解是真正面對問題、解決問題的第一步。
三、台灣人要有想像力，大家做伙走出台灣的路
日本北海道大學的格言是：「少年啊，要胸懷大志！」（Boys, be ambitious!）據說是克拉克博士（William Smith Clark）的名言。套用這個語法，我很想呼籲：「台灣人啊，要有想像力！」
戰後台灣長期在 KMT/ROC 黨國統治下，思想被嚴格控制，導致腦筋僵化的現象。1992 年開始自由民主化之後，雖然經過兩度「政黨輪替」（ 2000-2008 年國會朝小野大），但半世紀以來黨國所打造的生態一直到現在還很穩固，在某些特定領域黨國菁英仍然是主流，也是強勢的主導力量。可能因此，台灣社會養成一種「維持現狀」的心態，根據政治大學選舉研究中心的民調，「維持現狀派」（維持現狀再決定＋永遠維持現狀）一直是台灣最大派，十餘年來都在六成上下，2022 年 6 月公布的統計是 56.9%。現狀其實一直在變化，你不變，別人也變，到底要如何維持現狀？現狀又如何可以「永遠維持」？這是否表示我們社會一般人很不想動腦筋，不想思考，只是讓事情自行變化，自己不做任何選擇就是「維持現狀」？
當社會一半以上的人習慣「維持現狀」，結果就是社會欠缺想像力。維持現狀就是接受現存的中華民國，不敢「想像國家」。不敢去想像台灣若有自己的國家，會是怎麼一個樣子。不敢想像：裴洛西議長在總統府回頭看的是玉山或大壩尖山美景照，而不是所謂的「國父」遺像。不敢想像：我們有自己的「台灣學術院」，不會有一堆親中挺中院士。不敢想像：我們拿的護照，上面就印著「台灣共和國」，也可以只稱「台灣」，如日本、烏克蘭。
你能想像台灣，作為一個國家，有自己的憲法，自己的國歌，自己的國旗嗎？香港在反送中的慘烈奮鬥中，誕生了「準國歌」《願榮光歸香港》，不止香港人聞之痛心落淚，我想很多台灣人也都一面聽一面流淚。台灣人啊，你能想像我們有一首和台灣歷史密切結合，大家聽了都會感動，甚至流淚滿面的國歌嗎？你能想像：我們有自己的憲法，以保障國人的自由、民主、人權，與多元文化；它為人民而存在，以捍衛這個國家為目的，而不必宣稱要去統一他國或被他國統一嗎？
你能想像：當我們的國旗在陽光中冉冉升起來，我們都自動站起來，把手心放在胸口，以崇敬的眼光注視它，開口齊聲唱著我們的國歌。少年啊，你可以了解嗎？半世紀壓迫台灣的 KMT/ROC 國旗國歌，無法讓很多台灣人站起來，甚至拒絕開口唱。在戰爭時，我們多麼需要有像烏克蘭一樣的國旗國歌引領我們奮力前進。
你可以排斥台灣建國的想法，但請了解日本安倍前首相為何替台灣擔心，他擔心的點在哪裡？沒有人希望「今日的烏克蘭是明日的台灣」，烏克蘭此時還在抵抗俄羅斯的侵略，已經半年以上了，犧牲慘重。在俄羅斯侵略烏克蘭的戰爭中，我們站在烏克蘭這邊，我們祈禱烏克蘭最終能擊退俄軍，成功捍衛家國。我們也希望萬一有一天中國侵略台灣，世界上自由民主陣營的國家會站在我們這邊，但是我們必須讓他們有充分的理由幫助我們，我們不能有死穴讓敵人點。
親愛的讀者，台灣已經「維持現狀」這麼久了，絕大多數人喜歡我們現在的生活方式，突然要大家去思考改變，當然不容易。但也就是因為我們必須保住我們的生活方式，以及作為其基礎的台灣價值與台灣認同，所以不能不面對這致命的危機。體制的變革非常不容易，不是一個人或一群人做得到的，但是看到「盲點」，了解危機之所在，是一切的起點。讓我們攜手努力，或思考或行動，一起為台灣走出一條活路！！
註釋
[1] 根據根據中華民意研究協會公布的民調，對於裴洛西議長訪台，53.7％民眾表示有助台美實質關係，見〈台灣人沒在怕！中共軍演威嚇 民調：60％不擔心〉，《自由時報》，2022 年 8 月 8 日。
[2] Nancy Pelosi Speaker of the House Newsroom
[3] 鄭欽仁，〈從美國對台灣用語限制看雙方關係〉，收入鄭欽仁，《台灣破繭而出的國家》（台北：稻鄉出版社，2008），頁 89-91。該文原刊於《安保通訊》第五期，2008 年 1 月 19 日。
[4] “Decides to restore all its rights to the People’s Republic of China and to recognize the representatives of its Government as the only legitimate representatives of China to the United Nations, and to expel forthwith the representatives of Chiang Kai-shek from the place which they unlawfully occupy at the United Nations and in all the organizations related to it.ˮ
（文章轉載自：沃草2022/10/06網站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