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有力氣的時候,接近更大的事

趁有力氣的時候,接近更大的事

李忠憲

那天奇遊團吃飯的時候有同志關心我,問我這樣跑會不會受傷,有沒有找教練,我一開始回答沒有,跑那麼久也已經習慣了。後來許美華補充當年我去跑柏林馬拉松之前,曾經幫我找個教練季鴻在台北臨時幫我惡補一天。

季鴻跟黃國昌也有很多故事,許〔美華〕講了一些,然後說有空會把它們寫出來,這個人的Google drive真的很滿,很滿的意思並不是要滿出來,雲端是無窮無盡不可能滿出來,很滿的意思是非常非常多。

我建議許趕快把反紫光戰記寫出來,要是沒有2028以後,奇遊團說不定就變成反派的角色,歷史是勝利者寫的文字,另外還可以再寫一本反紫光戰記外傳。

季鴻不幸的事件在人類的歷史上並不少見,年輕人勇敢冒險追求不凡的體驗,有時候會讓自己的人生早早畫下句點。我之前講過一句話「許多人20歲就死了,只是60年後才被埋葬」,這樣的人生真的有比季鴻的好嗎?

這幾天因為大量看到鄭麗文三個字,喚醒了當年我去野百合的回憶,野百合學運是三月16日到三月22日,我從17去坐到21號,那一年我在一個多月以後就要考研究所,如果考不上研究所,就要去當兵了。

那時候生活大概是這樣,每天睡覺起來就會拿學生證去那邊坐,聽人家在講什麼,差不多到晚上就回宿舍去吃飯洗澡

我不知道我為什麼要去,那時候我的人生一團亂,看到很多同學都在準備去美國唸書,我覺得自己的客觀條件沒有辦法去美國,不知道將來要幹嘛,明明連照顧自己都有問題。

但看那些老立委跟老國代覺得很不爽,世界為什麼這麼不公平?而且好不容易這活動的地方離自己那麼近,大四下學期幾乎沒有什麼課,每天就這樣過去坐。我有一些高中同學是從中南部的大學上來的,他們就住在那邊,很令我感動,我想這些人是比我更有使命感的人,如果是我,我應該沒有辦法,我沒有這麼多的熱情。

其實當年我也可以不用去那邊坐,多一個我少一個我,對這個活動毫無影響。不過我總覺得把握抓住神奇的契機,可以影響自己的人生,後來也因此跑去德國念書。

趁有力氣的時候,應該要想辦法接近或嘗試更大的事情,不要光想著自己,很多事是這樣,當放棄自我的界線,接近偉大的事情,人生真的會昇華。

國慶日的假期去看了電影「卡夫卡最後的愛」,德文的電影看起來非常的親切,聽到德文、不管內容,往往就會有些感動,直到現在我還常常覺得莫名其妙,為什麼我聽得懂這些東西。電影裡面卡夫卡在柏林住的地方,那個後院的景象,倒垃圾的地方,完全跟我當年住的地方一樣,看到卡夫卡的故事時,我才理解那年自己去靜坐,其實也是一種在混亂中尋路。

一個德文世界最暢銷的作者,生前貧病交迫,活在父親強大威權的籠罩當中,死前的遺言是希望朋友把他的所有的文字通通銷毁。他的朋友違反他的遺願,通通把它們出版,我們今天才認識卡夫卡。

人生的方向往往不是在清楚的時候確定,而是在混亂的時候啟程。那年我去野百合現場,只是憑著一種模糊的不甘與偶然的衝動,卻因此開啟了通往德國、通往思想、通往自由的旅程。

多年後回望,那些看似漫無目的的行動,其實是命運的召喚,不是為了改變世界,而是為了在接近偉大的事物時,讓自己不再渺小。

季鴻的故事、柏林的後院、奇遊團的晚餐,人終究要在有限的生命裡,選擇自己願意燃燒的方式,不是因為能改變歷史,而是因為在投入的瞬間,生命才真正閃耀。

「路其實不存在,當你開始走時,路才出現。」
— 弗朗茲・卡夫卡,《日記》

(轉載自:李忠憲 2025/10/12 臉書貼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