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上的10/9：1991年反閱兵・廢惡法的抗爭

邱萬興

台獨聯盟始終認為台灣島內才是獨立建國主要戰場，海外的台獨運動必須跟島內的民主運動結合。台獨聯盟美國本部副主席李應元於1990年6、7月間闖關回台，潛藏在台14個月，同時從事聯盟內、外部串聯工作。1991年1月12日，台獨聯盟在美國洛杉磯希爾頓大飯店舉辦遷台募款餐會，台獨聯盟主席張燦鍙與美國本部主席郭倍宏宣布將主戰場遷回台灣，他們將展開一連串台獨盟員「鮭魚返鄉」與現身坐黑牢的行動。

我曾前去美國洛杉磯紀錄遷盟回台行動，黑名單人士只能唱著「黃昏的故鄉。」思念台灣的父母和親人。我對台獨聯盟的郭清江與郭倍宏博士說:「這場鮭魚返鄉行動，一旦你們回台灣後現身被捕，我一定為你們製作救援傳單，聲援你們，這是我所能略盡棉薄的。」這個年底，我就投入「反閱兵．廢惡法」文宣救援行列。

《中華民國刑法》第100條（內亂罪）規定：意圖破壞國體、竊據國土或以非法之方法變更國憲、顛覆政府，而著手實行者，處七年以上有期徒刑；首謀者，處無期徒刑。預備犯，處六月以上五年以下有期徒刑。

「刑法一○○條」不但是迫害台灣人民思想自由的惡法，也是國民黨政府整肅政治異己的最佳法寶。台灣解嚴後，國民黨繼續用惡法逮捕異議人士。

1991年5月9日，也是台灣「動員戡亂時期」終止後的第九天，調查局幹員進入清大校園，從學生宿舍強行押走了歷史所碩士生廖偉程。「獨立台灣會」案引發全國的罷課風潮，「全國學生運動聯盟」的學生與教授佔領台北火車站，展開六天的靜坐抗議，要求「廢除叛亂惡法、要求釋放無辜、反對政治迫害、尊重學術自由」等四大主張。

最後國民黨不得不於1991年5月17日，立法院通過廢除《懲治叛亂條例》，並將陳正然、廖偉程、王秀惠、林銀福四人交保釋放。《懲治叛亂條例》雖然被廢除，但國民黨政府仍保留「刑法一○○條」。

獨台會案後，國民黨又開始大肆逮捕海外黑名單人士，台獨聯盟美國本部主席郭倍宏、副主席李應元相繼回台被捕。中研院院士李鎮源對於箝制自由及人權的惡法深惡痛絕，親自前往土城看守所探視他以前的台大學生李應元。

1991年9月15日，台灣教授協會秘書長廖宜恩主動邀約，陳師孟、張清溪、林向愷、林逢慶、張維嘉、許瑞峰、林濁水、簡錫堦、鍾佳濱、羅文嘉，以及「獨台會案」的陳正然與廖偉程等十多人，共聚於新生南路的紫藤廬，討論「反閱兵計劃」。提出籌組「一○○行動聯盟」的可行性，並以「反閱兵、廢惡法」做為社會運動定位，同時也決定邀請有聲望的人士擔任發起人，以壯大聲勢。

林山田教授認為，即使「懲治叛亂條例」已於5月17日廢除，但是箝制言論自由、思想自由與結社自由的惡法法源，就是刑法第一○○條。因此「一○○行動聯盟」的首要目標就是要廢除刑法第一○○條。

1991年9月21日，「一○○行動聯盟」於台大校友會館舉行成立大會，台灣醫界的大老李鎮源院士挺身而出，與陳師孟、林山田、廖宜恩教授等十人，共同投入推動「廢除刑法一○○條」運動，我則參與了一○○行動聯盟的文宣設計工作。

1991年10月9日，舉行「反閱兵．廢惡法」抗爭行動，在臺大醫院基礎大樓前展開靜坐，決定與行政院長郝柏村正面對決。抗爭前夕，在10月8日，由「一○○行動聯盟」現場指揮的有林宗正牧師、簡錫堦、羅文嘉、鍾佳濱帶領七十多位群眾在總統府觀禮台前演練「愛與非暴力抗爭」，遭到憲警暴力驅離與強力水柱鎮壓的流血事件。

10月9日，由76歲高齡的李鎮源院士帶頭靜坐，將近八百名教授、學生、民眾於台大醫學院基礎醫學大樓前靜坐。國際知名小提琴家胡乃元到台大醫學院基礎醫學大樓來靜坐演奏。林宗正牧師與簡錫堦組織社運糾察隊，保護李鎮源院士的安全。

10月10日凌晨12點多，郝柏村派出派軍警開始驅離媒體記者與抗爭群眾，先後展開五次驅離行動。霹靂小組衝進教授與學生靜坐區，搶走麥克風和擴音器，李鎮源激動地站起來說：「你們拖走我啊！我不怕！」這是中華民國政府來台以後，所度過的第一個有人民抗爭的國慶閱兵大典。

李鎮源院士領導「一○○行動聯盟」，要求廢除刑法一○○條，全程「反閱兵．廢惡法」行動，全程參與「要求釋放政治犯」的所有抗爭遊行，他更是一位身體力行的實踐者，最為令人敬佩與感動。

歷經半年多的抗爭，最後終於在1992年5月15日，由立法院三讀通過「刑法一○○條」修正案，解除了言論自由的枷鎖與所謂「思想叛亂罪」的法源，「白色恐怖」的時代才正式終結。海外黑名單也解禁，海外的台灣人可以自由的回到台灣。

廢除刑法一○○條的運動是反抗國民黨威權統治的高潮，也是民主運動重要的里程碑，它打破國民黨獨裁統治的最後一道堡壘，從此台灣真正邁入言論自由的年代。

－－前國史館館長張炎憲

（引自前國史館館長張炎憲，2008年5月，《100行動聯盟與言論自由》，國史館）

（轉載自：邱萬興 2025/10/9 臉書貼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