選舉與國家主權

選舉與國家主權

鄭欽仁

(原刊於 1997/09/29)

編按:這篇文章寫於26年前,但它所討論的問題至今仍未解決(甚至更棘手),值得重讀,尤其在聯合國2758號決議引起注意的此刻。當時的用詞,讀者可能不熟悉,文中所稱「共享主權」,約等於「一中原則」,也就是世界上只有「一個中國」,中華人民共和國與中華民國都主張代表中國。實際上,中華民國在1971年10月25日聯合國大會通過2758決議,就已經不再能代表中國,改由中華人民共和國代表。26年後,台灣仍陷在「一中」的框架中,不具有主權獨立的國家的外交能力,而且面對中國的併吞,危機更緊迫深重。


一、 「主權獨立國家」是國家的生存條件
台灣要生存,必須要有外交關係;要有外交關係,必須是一個「主權獨立國家」。「主權獨立國家」是近代國家的標準型態;換句話說,近代國家等於「主權獨立國家」。當然,近代國家社會中也有半主權獨立國 、附屬國,但是台灣要生存,必須是一個主權獨立國,才能參與國際社會,一面可以免受中國霸權的威脅,一方面可以在國際上爭取經貿的利益。

二、何不要求中國放棄主張「政治實體」、「主權國家」?

中華民國於 1971 年在聯合國喪失「中國」的代表權,由「中華人民共和國」取代;所以在國際上提到中國,就是指「中華人民共和國」,這就是在台灣的人一旦出國而自稱「中國人」時,會被誤認作中國大陸人的原因。

中華民國退出聯合國後,蔣介石、蔣經國等統治集團仍舊堅持自稱是「中國」,所以在國際上逐漸孤立,不得不採取「政、經分離」的辦法,參與國際上競技、貿易等活動;否則經濟若跟著衰退,政權有全面崩潰的危機。

但實質上的一個國家卻不認為是國家,只以「經濟體」參與國際經貿談判或衛生組織、體育活動等等,又經常被拒於門外,損失國家利益,所以說國家承認是生存競爭的問題。這種生存的威脅,這些年來在生活上日漸迫近,似乎到了連自己的肌膚都能感受到的切膚之痛,但有人仍故意放話,說是不要以「政治實體」要求中國承認,或是要以「地球村」的概念取代主權國家的概念云云,企圖混淆視聽。這種作法是有意動搖台灣的國家基礎。試問若台灣能以「政經分離」的方式,為什麼中國(北京)要求中華民國放棄「政治實體」、「主權國家」,而其本身卻不放棄?為什麼在台灣有這樣主張的人,不叫中國也同樣放棄呢?

三、「主權」分享的主張在外交上的挫折

1997 年 9 月,為參加巴拿馬召開的運河會議,李登輝過境美國時,受到種種限制,美國甚至明白要求不得有政治性的談話;而同樣一個時段,香港的「新總督」董建華卻能訪問美國,與美國的柯林頓總統會談;這就是國民黨政府主張中國的「主權」與北京分享,以致不受承認,沒有外交關係的緣故。

同樣這個會議,我們又看到聯合國秘書長害怕北京的抗議,不能與李登輝在巴拿馬同席,也是因為中國代表權的問題,不受承認的關係。這就是我們為什麼要主張獨立,建立台灣共和國,參加聯合國,成為國際社會中一個成員的主因;這也是建國黨的成員為了台灣生存不得不組黨的原因。

四、冷戰時代的「政經分離」已經不合時宜:主權「分享」使中國感到威脅

也許有人要質疑:為什麼「政、經分離」的政策,在過去「冷戰時代」,台灣仍舊可以存活?此乃因冷戰時代,自由民主國家與共產主義國家壁壘分明,有集體防衛的力量對抗中國(北京)的侵略,譬如,我們與美國有《中美共同防禦條約》,以同盟關係共同對抗中國。

由於美國與台灣雙方目前沒有正式的外交關係,雖然因考慮台灣人民的安全,對台有《台灣關係法》,但該法只是其國內法;美國為其利益,也可能在國際形勢變化時有所轉變。倘若台海發生衝突,而美國又不積極協助,台灣可能陷入險境。尤其到了「後冷戰時代」,美國與中國關係日深,與台灣又沒有同盟關係,在考慮外貿等利益下,美國也可能因領導人的改變而不履行被視為其國內法的《台灣關係法》,則台灣處境堪慮。雖然目前美國的政策尚不致出現急遽轉變,但我們必須爭取時間來謀出路— 建立一個主權獨立的國家,稱作台灣共和國,就是我們的出路。

如果我們仍舊像國民黨政府一樣,主張分享中國的主權,中國共產黨若是內部不穩,在政權受到挑戰時,必為其爭中國「正統政權」而做困獸之鬥;若台灣是台灣而不自稱中國,我們就不必與之發生糾葛。也就是因為這樣,我們要建立我們的台灣共和國,為子孫永世的太平著想。

五、「主權分享」不能加入聯合國,卻必須與中國展開殊死的外交戰

但或許有人又要問:如果我們依照國民黨政府主張「主權分享、治權分治」時,是否可以被認為是主權獨立國家而加入聯合國?當然,這是不可能的。

1971 年聯合國通過的 2758 決議案,已經以北京政權為中國的合法政府,且形勢比人強,其政府為「中華民國」的這個國家的代表,已經不可能以中華民國之名「分享」中國的主權,且北京的外交行為已經有相當的改變。

在 1970、80 年代,北京採取強勢作風要左右國際社會的運作法則,不時顯出土包子的強梁行為,引起其他國家反感,但到了 90 年代,錢其琛擔任外交部長以後,充分利用其位居聯合國的優勢,以中國正統政權的身份,圍剿國民黨政府的外交政策。而國民黨政府的外交,受新黨及國民黨本身的僵化,加上民進黨的妥協,無法真正面對現實(借國民黨的話,即「務實」),徹底改變國策;故只能處在挨打的局面,無法突破困境。

1996 總統選舉期間,中國用武力威脅、企圖吞併台灣不能得逞,馬上派遣黨、政、軍要員,傾巢而出,打外交戰。台灣選出民選總統後,世界各國本來期待台灣能獨立成為新國家,但 5 月 20 日總統就職宣言又提「統一」,使南非共和國沒有轉圜餘地,曼德拉只好宣布與中國建交而與台灣斷交。所以「主權分享」的主張,使台灣難以脫離中國的牽扯;中國只要循國際法用外交戰,就可置台灣於死地,使台灣要擴充國際生存空間倍加困難。因此,我們必須改變政策,走「一台一中」的路線,才有生存空間。

六、中國已知道運用國際法與「近代國家」的概念,對付台灣各界「前近代」的主張

1997 年,台、中雙方的「外交戰」,更為緊張和刺激。這是如上文所說的,中國在去年飛彈發射後,重新評估國際形勢,認為利用國際法最有利,已經有「近代國家」政府的認知。

北京透過聯合國取得中國代表權地位,以這地位利用國際法圍堵中華民國;但要如此,則必須有國際法的知識。因此,北京在 1996 年 12 月 9 日召開國際法學習會,以盧松為講師,強制高幹參加;由江澤民領頭,李鵬、喬石、李瑞環、朱鎔基等都得參與。江澤民要求其幹部提高法律運作的能力,要以和平的姿態將國際上的摩擦,循求法律的途徑解決,並警戒因缺乏國際法的知識而損及務實。不論政治、經濟、貿易、環境保護、資源、海洋開發等各層面,中國目前都非常留意國際法的效用。

從這一點看來,北京已經知道近代國家得用「近代」的處理方式。但我們看國民黨與新黨的政要卻停留在「前近代」的觀念,評論或處理當前的事務。

不僅如此,北京外交部有名的日本專家王毅(現任亞洲局長)也被派遣赴美國進修,以研究美、日、中的複雜關係。知道美國的事務能夠發揮對日、亞洲的外交影響,這是中國重視戰略研究的例子。

從以上看來,北京採「文明化」的手段對付中華民國,未來只有「一台一中」的辦法可以相應,不必因分享「中國」主權而大費氣力。

七、認清「主權」與「獨立」的概念與目的

我們主張「主權獨立」的台灣共和國。首先關於主權,國家分有主權的「主權國」與主權受限制的「半主權國」,後者有從屬國等等,我們所要建立的是「主權國」。其次,對國家的另一種分類標準是:有外交能力的「獨立國」與沒有外交能力的「非獨立國」;由此來檢驗「中華民國」,其是否為獨立國則有待商榷。所以我們所要建立的是「主權獨立的國家」,但許多人怕用「獨立」字眼,或出於心術不正、或自貶自己的國格。所以我們必須說清楚,是要建立主權獨立的台灣共和國。

八、以選舉進行國家主權運動,是告訴全世界「一台一中」對亞洲勢力均衡的功用

在「中華民國」名號之功能發生疑問時,我們可以用全民的意志來「變革改制」,爭取國際生存空間;我們必須對全世界表示,台灣及附屬島嶼不是中國的一部分。在南非宣布與中國建交時,國際媒體受北京蠱惑,以台灣為「叛亂的一省」,不過,這也是因為國民黨仍自稱「中國」才引起的困擾。

我們主張「台灣是台灣,中國是中國」,藉著公職選舉期間的密集文宣,使國際上更知道,台灣人民不願意接受中國的統治,台灣人民要用自己的力量建立一個獨立的國家,不與中國糾纏不清。台灣是一個「主權獨立國家」,有利亞洲的「勢力均衡」;若台灣被中國吞併,亞洲各國當會受霸權的威脅。所以台灣公職的選舉,不論是屬於地方性或中央級的選舉,都是對國外宣示台灣國家主權的良機。而在選舉結果獲得高投票率,正可以表達台灣人民的心聲,證明獨立建國是台灣人民的宿願。

(本文原載 1997(民86)年 9 月 29 日的《民眾日報》,收入鄭欽仁著《台灣的灰色年代》,稻鄉出版社,2022 年 1 月初版。)

圖一 魔魔嘎嘎繪圖
圖二 魔魔嘎嘎繪圖
圖三 說明:KMT/ROC黨國知道中華民國在聯合國的席位不保,似於1971年5月正式發動「反對共匪混入聯合國」活動。這是台南車站的看板,約在1971年初夏前後;英文標語,左為:PEIPING IS THE SOURCE OF THE WORLD’S VIOLENCE AND SOURGES!(北平是世界暴力與災難的來源!)右為:STRONGLY OPPOSE RED CHINESE ENTRY INTO THE UNITED NATION!(強烈反對紅色中國進入聯合國!)出處:http://www.taipeiairstation.com/index_files/Page5077.ht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