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07/08——在葉石濤文學紀念館懷念葉老
莊紫蓉
2023/09/06（原文寫於 2015/07/08）
以一篇舊作懷念葉老（編按：台灣作家葉石濤）。
和葉老在車站。
認識葉老是在 1997 年，之後有過通信、見面和訪談。然而，提到葉老，最先跑到我腦海裡的是在車站和葉老話別的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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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2000 年 2 月中旬
地點：台北市世貿中心國際書展會場、公路局西站
葉老和游勝冠教授兩人悠閒地點起香菸，仔細看看葉老的香菸只有半截。那是剛剛在書展結束後，出到展場外邊，葉老趁著叫計程車的空檔點起來的一根香菸，才抽了一半，車子來了，葉老把那半截香菸踩熄後放入胸前口袋，衝著我笑了笑，隨著游勝冠教授和我上車。一路上聽著葉老幽默的話語，很快地抵達公路車站，計程車一停下來，年近八十的葉老搶先跑到售票窗口買了車票，然後露出他一貫的天真笑容說：「我買的是老人票，只有半價呢！」接著他買了一個便當充當晚餐，距開車還有一點時間，就和游教授抽起煙來了。
這一天葉老是應春暉公司的邀約來台北書展會場做一場演講，主要內容是談春暉所拍攝完成的作家身影葉石濤紀錄片，游勝冠教授是那場演講會的主持人。葉老一早從高雄左營搭車北上，午餐在車上一個便當解決，剛剛趕上午後的演講。一個多小時的演講下來，看不到葉老有何倦容。而他馬上要搭車趕回高雄，幫他算一算，返抵家門已將近午夜了。葉老的體力真真不輸年輕人啊！
這一天和葉老在一起幾個小時，他說了什麼我已經不復記憶，但是那半截香菸，以及天真的笑臉，如今仍然在我腦海裡鮮明地晃動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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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2001/02/06 午後
地點：台北市 Fnac 書店、公路局西站
法國作家馬金尼與葉老對談是 2001 年台北國際書展的活動之一，2 月 6 日午後在環亞百貨公司裡的 Fnac 書店，由詩人李敏勇先生主持。會上葉老幽默率直的談話，不時引發現場聽眾的笑聲。而談到台灣作家與台灣文學時，葉老有一段嚴肅而發人深省的話：
「我們老一輩的都愛講使命感——為台灣打拚，為台灣這塊土地和人民寫作，這是我們的口號。新時代的新作家對那些無興趣，他們愛的是自己自我的發揮，所以，他們寫的素材，都和我們不同。但是我並不反對。不過，大家要知道，現在的作家比我們累的地方是資本主義的陷阱。年輕人寫作寫什麼都不要緊，但是如果追求功利，讓資本主義物化、欲化，最後，常常想要寫暢銷的書，可以賺到錢、賺到名聲，那麼你就跌進資本主義的陷阱裡面，進而損害了作家的生命。只有這一點是我所反對的。一個作家只要認真寫作，寫什麼都可以，但是不能認同資本主義、為功利寫作。作家最後的良心是為人道關懷來寫，這是作家的本分。為台灣的土地和人民來寫，這是永遠的課題。」
會後送葉老到公路西站的計程車上，我說葉老剛才在會上對於馬金尼的作品的批評非常率直，他說馬金尼的小說《法蘭西遺囑》是好的小說，卻不是偉大的小說。葉老說：「我是講真心話，文學批評不能一味地講好話啊。」
往高雄的車子進站了，葉老跟我揮揮手，上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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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2001 年一個秋日午後
地點：台北市南京東路吳三連台灣史料基金會、公路局西站
聽說葉老為吳三連獎評審，這一天下午要來吳三連台灣史料基金會，筆者正好有事要去基金會，就在那裡見到了葉老，詩人向陽先生也在場，記得他們聊起印度推薦詩人李魁賢為諾貝爾文學獎候選人的事情。葉老開完會就要趕回家，筆者和葉老搭計程車到公路局西站，趁著葉老買車票的時候，替他買了個便當。不久，車子進站了，葉老催我回家，我看著葉老上了車，距開車還有 5 分鐘，我站在車外，看著戴一頂運動帽的葉老，想起剛剛在計程車上他說的話：「年紀大了，病痛多，老妻也是身體不很好，就我們兩老互相照顧，我一定要趕回去啊——」
車子開動了，隔著車窗，葉老向我揮揮手。我目送著車子緩緩地遠去，它將載送葉老回到他的老伴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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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2001 年 3 月 7 日午後 4 時
地點：台南市成功大學台灣文學研究所、台南火車站
葉老受邀在成大台文所講課，3 月 7 日上午他要到成大上四堂課，與葉老約好在成大他上課後訪問他。3 月 6 日乘火車南下，第二日一早到了台文所，學生還沒來，葉老已經到了，親切地問我晚上有沒有睡好。接著從手提袋裡面取出一塊麵包遞給我，他說怕我沒吃早餐，在左營買來的，說是很好吃的。不久，學生陸續來到了，上課了，蒙葉老慷慨讓我旁聽了四堂課。課後葉老請所上陳萬益、林瑞明等幾位老師到一家餐廳用餐，我也應邀作陪。用餐後再回到台文所辦公室開始訪問。上午葉老已經講了將近四個鐘頭的課，午後又接受我訪問談了 2、3 個鐘頭，看不出疲態，葉老的體力真好啊！
葉老要搭火車回左營，我也要搭火車返北，陪著葉老慢慢走到台南火車站，送葉老到他搭車的月台，他上車找了個位子坐下，一個人默默地等著火車開動。
在北上的自強號上，取出早上葉老給我的麵包，就像剛剛結束訪問時葉老說的：「哦！快四點了，我得趕緊回去，我太太一個人在家會害怕。」 溫溫的、軟軟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