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黨外故事】1977/11/19中壢事件抗議國民黨選舉作票

邱萬興

在台灣近代民主運動史上，如果要尋找一個重要的關鍵點，一個開創新局的里程碑，那麼48年前發生的「中壢事件」，正是一個分水嶺，一個波瀾壯闊的民主抗爭時代的開端。抗議選舉舞弊，而這第一把怒火，就是在中壢這個客家小鎮，率先揚起。

蔣經國在1972年接任行政院長，蔣介石則在1975年去世，由嚴家淦繼任中華民國總統。所以說1977年的政治背景，可以說是中國國民黨栽培已久的少主蔣經國掌握實權的開始。

1977年台灣舉行五合一地方公職選舉（縣市長、縣市議員、台灣省議員、台北市議員與各縣的鄉鎮市長），中國國民黨提名調查局出身的歐憲瑜參選桃園縣長，台灣省議員許信良也有意參選桃園縣長，但因在省議會「黨紀考核記錄不佳」，未獲國民黨提名而自行宣佈參選。

許信良參選桃園縣長的選舉過程，絕對是台灣一次非常經典的選舉造勢教材。在理念宣揚上，許信良在4月出版《風雨之聲》，將自己在省議員任內的批判與理念集結成書，讓人民理解到他的理想性與高度。這是當年陳婉真為他編輯，在選舉史上傳閱最廣的一本書，也是一本把許信良送上桃園縣長位置的關鍵書籍。

許信良參選縣長颳起旋風

許信良在省議會遭到中國國民黨全面圍剿事件後，就加緊參選桃園縣長腳步，8月出版《當仁不讓》，表達他參選縣長的決心，說明他對桃園縣政的看法。接下來的選舉活動中，他的競選主題是「新精神、新人物、新桃園」，他找了許多黨外新生代來助選。

許信良在被中國國民黨開除黨籍時，以〈此心長為中國國民黨黨員〉的傳單作回應，再度成功塑造自己成為悲劇英雄的形象，並在競選總部高掛孫中山的照片，強調自己才是堅持國民黨創黨理想的人。

許信良記取1975年郭雨新在宜蘭落選的經驗：開票夜明顯被作票而落選，競選總部前擠滿不甘心的支持者，又有林義雄及姚嘉文兩位律師幫他打選舉官司，結果還是無法改變郭雨新參選立委落選的命運。

許信良競選總部在投票前三天，廣場前的海報就貼出了「只有共產黨才作票！」大字報。表明：我們不能容忍作票的行為，阻礙我們的民主前途。

作票是匪諜的伎倆！
發現作票立刻喊打！
打死共產黨！

許信良在桃園和中壢自辦演講會上，對著數萬沉醉民主浪潮的群眾，嚴厲警告國民黨：「過去幾個月，他們以不公平的手段對付我，那些都算了，但是，如果作票，我們絕對不饒他們！」

「我鄭重警告國民黨當局，敢作票會亡黨亡國」，許信良同時堅定宣誓「絕不寬容作票！」這場桃園縣長選舉，強力灌輸群眾「敢作票就是共產黨」，口號清楚易懂，甚至打死共產黨是天經地義的概念，事後證明他這個護票的選舉策略非常成功。

11月19日投票當天，桃園縣長的選舉就有舞弊傳聞不斷。上午9點台灣省警務處長孔令晟到許信良競選總部拜訪，許信良告訴孔令晟：「處長，如果不作票，我保證選舉和平落幕。但是，如果你們一定要做票，我也敢保證，今天一定會出事！希望處長能讓上面知道。」

投票當天，許信良在全縣有一千多位的支持者，帶著手電筒防止開票時「意外停電」。我的三哥邱秀春手上準備好電筒，就在桃園觀音甘泉寺的投票所，帶著我幫忙許信良監票，全縣各投票所等待開票的群眾愈來愈多，大家都要「保護選票」，國民黨的惡霸作票行為，終於碰上民眾的強力護票了。

上午10點半後，發生了民眾抗議中壢國小的213投票所主任監察員公然違法妨礙投票事件，中壢國小校長范姜新林作票的消息，傳遍了整個中壢市區，被指控的涉嫌人范姜新林卻留在投票所繼續執行工作。這個事件終於成為燎原的星星之火，開啟了台灣歷史的新章。

火燒中壢警察分局

當時的選舉，由於國民黨在桃園縣長選舉投票過程中作票，因為檢警處理不公，引發群眾包圍中壢分局。11月19日下午四點，引起中壢市市民憤怒，群眾包圍桃園縣警察局中壢分局，從中壢警察分局到中央路這段縱貫公路被抗議民眾擠得水洩不通，開始有民眾用石頭擊碎中壢警察分局門窗。臨近傍晚，憤怒的群眾開始把分局前的數輛警車翻倒。

張富忠就在分局前的三樓，用相機記錄群眾運動抗爭過程，翻倒分局長座車時，造成了最高亢的歡呼聲，所有的警員都沒有任何逮捕行動，只有警官出來勸大家冷靜，很多人都沒有看過車子的底盤。群眾激烈的行為更延伸到數條街外的火車站廣場，同樣也有警車被翻過來。中壢警察分局周邊數百公尺方圓內已成為無政府狀態。

晚間7點，警方朝民眾發射催淚瓦斯，群眾四散待瓦斯稍退，又再回現場。混亂黑暗中傳出有人中槍的消息，傷者被送往附近的醫院（編按：有二人死亡，即國立中央大學學生江文國與19歲青年張治平，另有一名16歲少年劉世榮重傷）。晚間8點多，保安警察開始撤退。晚間11點多，分局遭縱火，火勢延燒至宿舍與消防隊。此時全中壢外圍被軍憲警封鎖，車輛不得入內，群眾直到午夜3點多才散去。

因為選舉舞弊，造成民眾暴動，當群眾聚集在中壢分局前推倒警車時，中壢警察分局被焚燒，情治單位卻遍尋不著許信良，以致無人可出面安撫群情激憤的民眾，雖國民黨當局用力阻嚇，終無力阻擋。第二天各大報都沒報導火燒中壢分局事件，彷彿此事未發生，這就是戒嚴時期國民黨的新聞控制。

1979年桃園縣長選舉結果，選舉結果許信良以二十三萬多票贏過對手的十四萬多票。許信良以九萬餘票之差擊敗國民黨提名的歐憲瑜，高票當選桃園縣長。黨外當選4位縣市長，有21席的黨外省議員當選，林義雄、張俊宏、邱連輝等人進入省議會，加速日後台灣民主運動開展。

這場選舉，帶給蔣經國的重創鉅痛，《蔣經國日記》11月20日星期日記下：「閉門思過，選舉失敗，慚愧至極，惟能保持冷靜」。

「中壢事件」被認為是台灣民眾繼黨外五虎將之一郭雨新事件後，又一次自發性地上街頭抗議選舉舞弊，桃園客家鄉親用一把火燒毀中壢分局，壓制了選務作票的猖獗，也燒毀了中國國民黨舞弊竊取選舉國時的黑幕，喚起民主的生機，開啟爾後黨外民主運動之序幕。

前民進黨主席許信良出版的《天命：台灣民主運動者許信良的一生見證》新書，有非常清楚記錄中壢事件過程，值得您買來細讀。

（轉載自：邱萬興 2025/11/20 臉書貼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