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和回歸之緣──記侯錦郎先生和他收藏的長卷軸臺灣古地圖

愛和回歸之緣──記侯錦郎先生和他收藏的長卷軸臺灣古地圖

周婉窈

本文係《十八世紀末御製臺灣原漢界址圖解讀》一書的前言。

書訊:葉高華編著、蘇峯楠地圖繪製,臺南市:國立臺灣歷史博物館,2017年。

感謝侯美智女士提供本文圖片。

一個不懂臺灣古地圖的我,竟然要替這本地圖的書來寫前言,說來很神奇,一切只能歸諸於緣分,而這緣分又源起何處?我想,是來自於幾位當事人對臺灣的愛。在這裡,讓我們透過這個串場的「我」,來講述這整個事情的不可思議,以及它的意涵和力量。

初見地圖大約是四年前的事情了。2013年10月中旬我收到曹慧中女士的電郵,說她月底會從法國回來臺灣,想約我和她的朋友侯美智女士見面,侯女士將和女兒宜達一起來,他們想帶一幅臺灣古地圖給我看。由於三人分別從法國和中國上海來,時間有限,最後訂了10月29日,在我上完課後來臺大文學院找我。對於將看到的地圖,我毫無概念。當侯女士從圓筒布背袋中取出地圖,我才知道原來是幅非常長的卷軸地圖。我上課的教室是臺大歷史系第一研究室,桌子排成中空的矩行,地圖可以展開來看。此刻才了解美智女士擔心我們若直接約在餐廳見面,看圖會有問題。

第一研究室的長桌也不夠長,只夠展開局部,我們展開到極限,然後邊捲邊拉邊看。我一看,不得了,這不是很像中央研究院歷史語言研究所珍藏的那幅乾隆25年(1760)的〈臺灣民番界址圖〉嗎?該幅地圖有原尺寸復刻版,我放研究室,而我的研究室就在教室的隔壁,於是我趕緊過去拿來這幅地圖,放在對面的長桌上展開,正好可比對。〈臺灣民番界址圖〉高48公分,全長666公分,也只能展開局部,邊捲邊拉邊看。對比著看,我發現兩幅地圖有類似的地方,但最讓我驚訝的是,侯女士的這幅地圖在南部地區繪有土牛溝、土牛、界碑與隘寮,這是在別的長卷軸地圖上沒看到過的。

看完地圖,我們(加上李盈佳同學)一起用餐,度過一個愉快的夜晚。但對於這幅地圖,驚艷之外,由於我不是專家,無法提供任何實質的建議。對於地圖的真偽, 也無從判斷,後來我和南天書局魏德文先生提到這幅地圖,他具有專門知識;地圖控的他很感興趣。

在這裡,我想簡單交代一下我和這幅地圖締緣的曲折經過,並帶出收藏者侯錦郎先生的故事。曹慧中女士(以下直呼其名)是曹永坤先生的二女兒,在永坤先生在世時,我沒機會認識慧中,卻常聽到永坤先生提到這個女兒,知道她住在法國、在法國吉美國立亞洲藝術博物館工作;該單位簡稱吉美博物館(Musée Guimet)。永坤先生在士林的住宅,一樓客廳主牆掛了一幅畫,就是慧中替他選購的。曹永坤先生在音樂界赫赫有名,但對學界的人來說,可能要提他是曹永和教授的弟弟,大家才能有所連結。我之得以認識永坤先生,是為了舉辦江文也紀念研討會和音樂會,透過曹永和老師引介的。曹永坤先生於2006年過世,在他過世後,慧中因為參與紀念文集的編輯和捐贈父親的名貴鋼琴和唱片、CD等收藏,常回臺灣,因此我才有機會認識她,一認識就很投緣,一直保持聯繫。

慧中很希望我有機會認識侯美智女士,倒不是為了地圖,那時候地圖的事還沒「浮」出來。主要是因為侯美智女士和已過世的夫婿侯錦郎先生是慧中在法國的好朋友,在侯先生生病期間,美智女士悉心照顧侯先生,並全力幫助他復健,十餘年間所顯示的愛和精神力量,讓她非常感動和敬佩。

侯錦郎和侯美智都出身嘉義,是我的鄉親。我於1994年返臺工作,埋首研究, 很多事情都不知曉。透過網路搜尋,我才發現我們嘉義竟然出了這樣一位傑出的學者兼畫家侯錦郎(1937–2008)。我先生陳弱水的研究範圍和侯先生有重疊,早就知道他。我看了網路上的侯錦郎畫作,不知道為何就很喜歡。

侯錦郎走了一條從繪畫到學術研究,再從學術研究回到藝術創作的人生路途。他於1937年生於嘉義六腳鄉下雙溪村,初中二年級開始跟隨吳添敏(梅嶺)先生學畫。1956年從臺南師範學校藝術科畢業,回到國小母校任教。1959年考入師範大學美術系,1963年畢業後留校擔任助教。在這段期間,侯錦郎經常參加美術展覽; 就讀大學之後開始寫作,展現對佛教和民間信仰的濃厚興趣。由於他的大姐開金銀紙店,侯錦郎從小對「祭祀用紙錢」的世界特別好奇。民間宗教的儀式,意涵在哪裡?在面對生老病死的問題,他認為這裡有臺灣人深層的東西。在他想望到法國學習美術時,他收集了祭祀用紙錢和相關材料,想說自己是不是能畫出什麼來。

照片1  在巴黎舊家書房的侯錦郎

人生的際遇有時很奇妙,1967年侯錦郎認識來臺訪問的康德謨(Max Kaltenmark)教授。康教授是法國著名的中國道教思想研究權威,他到日本開會,因為中國文化大革命將民間信仰摧殘殆盡,他推想臺灣或許還有所存留,因此順道來臺。康教授聽說侯錦郎有收集一些東西,於是和侯錦郎見面,侯錦郎也帶康教授到北港等地參觀,並拜訪法師。康教授對侯錦郎印象深刻,鼓勵他到法國留學(在臺灣已經收他為學生),侯錦郎想說不如先做研究,以後再繪畫,於是在該年10月來到法國,進入法國高等研究實驗學院。1971年侯錦郎任職於吉美博物館,1973 年獲得博士學位。一直到1984年,他以學術研究為主,範圍涵蓋佛教、道教、敦煌學,也研究中國藝術、肖像,以及臺灣民間宗教信仰。

正當學術研究的盛年,侯錦郎卻病倒了,發現罹患腦膜瘤。1984–85他經過兩次大手術,腦部受損、右手和右腳無法動。1986年,復健後重新開始以左手繪畫(也是復健的一環),畫風和過去非常不一樣,進入專心一意、以油彩表達生命的創作期。1989年侯錦郎回到闊別二十二年的臺灣,至1999年舉辦過四次個展。直到2008年過世,侯錦郎在法國的歲月,可以說前半是學術研究,後半是藝術創作。

以上是侯錦郎的人生概況,真的就是概況,在這裡我們看不到他罹病時一對子女還年少,也看不到和他共患難的妻子如何在異鄉撐起一個家,並且積極和醫療團隊配合,在親友們的關愛鼓舞下,協助重度病傷的他熬過漫長的復健歲月。我們更無法知道為何這麼珍貴的一幅長卷軸臺灣古地圖會成為他的藏品。這些都是認識侯先生的家人後才可能知道的。

再見地圖是一個多月後。2013年12月11日下午,主人之外,有美智女士、邱秀娥女士、南天書局魏德文先生、輔仁大學陳君愷教授、國立臺灣歷史博物館石文誠先生,以及我。魏先生看起來很興奮,他帶來前面提過的〈臺灣民番界址圖〉原尺寸復刻版,以及相關書籍。事後我問魏先生,這幅地圖的真偽,他說從紙質和內容等方面來判斷,是真品無誤。

這種長卷軸古地圖在臺灣不多見,總共四幅:國立臺灣博物館藏〈康熙臺灣輿圖〉、國立故宮博物院藏〈雍正臺灣輿圖〉和〈乾隆臺灣輿圖〉,以及上述中央研究院藏〈臺灣民番界址圖〉。前三者是一般行政地圖,只有後者畫有「番界」。目前全世界已知的畫有番界的類似地圖共有五幅,並不包括這幅尚未公開的地圖,而且這五幅都是公家收藏,過去從來沒聽說過有私人收藏這類的地圖。總而言之,這幅長卷軸地圖的出現,實在非常令人驚喜,是難得一見的珍品。此外,這幅地圖繪製得特別細緻,相比之下,中研院的〈臺灣民番界址圖〉就顯得比較粗糙了。

在大家「驚艷」之餘,談話中有提到應該組一個小組來研究這幅地圖,也提到舉辦展覽的構想。這幅地圖,高49.2公分,長404.5公分,所蘊含的訊息不是多看幾次就可掌握的,大家都認為如果不深入研究,是無法確認它的繪製年代、內容,也無法和其他類似的古地圖作全面的比對。當時中國北京故宮博物院收藏的〈臺灣田園分別墾禁圖說〉已被發現,一般稱為「紫線圖」,大家很好奇到底這幅新出土的地圖和紫線圖有何關係。侯美智女士非常注重研究,聽進去我們的談話。第二年暑假前她請我組一個團隊來研究這幅地圖。我思考結果,構想了一個五人小組,那天的「看客」魏德文先生和石文誠先生,再加上葉高華老師和黃清琦先生,以及我本人。我和美智女士討論這個組成,就地圖研究來說,我認為這是一時之選。美智女士讓我全權處理,於是我在2014年8月25日發出一封電子信箱的群組信,邀請大家參加,很快獲得熱切的回應。

由於美智女士每年通常回臺灣一次,我們等她再度回來,約好2015年1月10 日一行五人一起到美智女士友人家看這幅地圖。在我這是「三看」,在葉高華老師和黃清琦先生則是初次覿面,興奮之情可以感受得到。當天的「看客」還有陳淑燕女士(已故張維邦教授夫人)、廖希正同學。後來葉高華老師以這個團隊為底,向科技部104年數位人文主題研究計畫申請這幅地圖的「數位解析與轉譯」,順利獲得通過, 為期二年(2015年8月至2017年7月)。我們自此每兩個月舉辦一次工作坊,美智女士回臺灣時也會來參加。該研究計畫順利於期限內完成。透過國家級研究計畫, 我們對這幅長卷軸臺灣古地圖有了具體的了解和掌握,也確認它在這類古地圖中的位置和珍貴性。

由於地圖的研究計畫,我們和美智女士有比較密切的接觸,也開始對侯錦郎先生有進一步的認識。侯先生罹患腦瘤,發現時已經非常嚴重,開了兩次大刀,腦部受損,視野剩一半,語言能力受損,右半身癱瘓。由於無法再從事學術研究,他重拾畫筆,開始用左手作畫。他的畫,很凝重,有重疊影,反映了他看到、感受到的癒後世界,也是更為深層的內心意識的呈現。我不是專家,不敢評論,總之,侯先生的油畫最後有了非常鮮明的個人色彩和生命印記。在他的油畫中,六腳鄉下雙溪村的童年也跑了出來,他小時候親自養了一隻白色小羊,每天和牠玩,但有一天放學回家,發現羊不見了,原來因為喜宴被宰來吃了,他很傷心,為此好幾天沒吃飯。這隻白羊在他人生的最後階段不離不棄,溫柔地蹲在腳邊。生理的生命,結束了就是結束了,但記憶讓它能繼續「存在」。白羊沒有離開過侯先生,就如同侯先生沒離開過美智女士一樣。

在和美智女士接觸的過程中,我開始認識侯先生,開始有個錯覺,彷彿我認得他,只是不再能見面。美智女士為了治療侯先生的失語問題,安排侯先生回臺灣, 在和他很親的妹妹淑蘭和夫婿蔡俊啟伉儷家中短期居住,果然,母語就慢慢講回來了。後來,在同窗摯友趙國宗教授引介下,侯先生到瓷揚窯學用陶土從事雕塑創作, 窯主林振龍、黃燕雪夫婦悉心予以照顧,後來侯先生的藝術創作包括大量的陶塑作品,就是來自這段時日。去年冬天,在美智女士的邀約下,幾位朋友走訪位於新北市土城山上的瓷揚窯,在林振龍先生的導覽下,我們走了行動不便的侯先生每天自己走上來的石階梯山路(頗難爬的),也坐到他捏陶時慣坐的位置上,感覺侯先生與我們同在。家人的愛和扶持,病人本身的毅力和創作力,是這個故事的核心。

這幅長卷軸臺灣古地圖也將延續我們對侯先生的記憶。據悉侯先生喜歡逛舊書店和舊物攤,愛收「歹銅壞錫」(臺語,破銅爛鐵之意)。這我可以了解,凡是對過去有興趣的人,往往對過去留下來的東西,有一種特別的感情,彷彿可以在這些物件中捕捉到過去的片羽麟光。除了本來就收藏不少祭祀用紙錢和印模版外,他在法國時,會東逛西逛,看到有興趣的物品會買下來。這幅地圖應該就是這樣入手的,但是在哪裡買到,何時購入,價格如何,現在都已無法追溯了。侯先生健在時,曾給來訪的朋友看過這幅地圖。由於地圖狀況不好,有一年侯女士帶回來,請人重新予以裱裝,這就是它現在的樣子。我們很慶幸侯先生識貨,在大家都還不是很看重臺灣相關古物時,買下了這幅地圖,不然,不知會流落何方?即使再現江湖也未必能回到臺灣,以這樣親切的方式和鄉親見面。

侯錦郎先生買到這幅地圖,也許是意外,但若放到他的人生脈絡來看,一點也不意外。臺灣是他所摯愛的故鄉,也是國家。他不是歷史研究者,但他嘗試過用油畫來呈現臺灣史,他到法國的第二年有繪製臺灣歷史圖的構想,留下鉛筆草圖《臺灣人近三代命運:第一代清朝》(《生命二重奏》,頁54),可能因課業關係而放棄。他是關心臺灣歷史的,在師大讀書時寫有一首〈夜讀古臺灣地圖 其一〉的詩,有這樣的詩句:「而──∕ 倒風港 早成 ∕ 西風 ∕ 陳跡。……諸羅城外 僅有 ∕ 荒塚累累 ∕ 稻禾萋萋。」以他的世代來說,在黨國教育之下會對臺灣史感到興趣,其實不多見。

照片2  侯錦郎詩作手稿〈夜讀古臺灣地圖 其一〉

生於1937年的侯錦郎,有幸和戰後被抹殺的臺灣歷史接上頭。十歲那年, 他親眼看到二二八事件中在六腳鄉搭著五輛大卡車出征的「臺灣兵」。(同上, 頁35)大學時代,他在師大的美術老師有陳慧坤、李石樵、廖繼春等人──那些我們夢想能見到的前輩畫家!他師承陳慧坤先生,原本就和老師的女兒「小妹」陳郁秀熟識,1965年十六歲的「小妹」到法國巴黎讀音樂,兩年後侯錦郎也到法國留學,從此締結了一生「亦師亦友亦如兄」的關係。陳郁秀要和留法學生盧修一結婚時,父母不同意,侯錦郎擔任證婚人,「成為儀式上唯一的親人」。(同上,頁18–19)盧修一後來被捕坐牢,侯錦郎和其他臺灣鄉親一起積極救援;他和美智一直很關心陳郁秀。在這裡,不是要講事物的「花邊」,「盧修一」這三個字帶出來黨國獨裁統治時期,歐洲臺灣人社群對臺灣的愛,以及因著愛而生出的奮鬥和打拼。侯錦郎參與其中,這是為什麼法國高等研究實驗學院畢梅雪(Michèle Pirazzoli-t’Serstevens)教授會說:「廣學深究工作的同時,身在巴黎,1969年起,他〔侯錦郎〕又是促進臺灣民主運動的積極參與者。」(同上,頁8)這一段歷史還有待我們認真了解──那是多少生命、多少青春的參與?!而今參與者陸續凋零,但願他們的奮鬥得以成為我們的集體記憶,永遠點亮我們的前程。

這幅地圖有曲折的命名故事。侯錦郎先生購入時,有那彥成的題箋〈御製平定臺灣□□地理指掌全圖〉,但有脫字。到底這是不是後來才貼上去的,也很難判斷。我們前面提到的中研院藏〈臺灣民番界址圖〉是後來命名的,詳見本書導論。不管那彥成的題箋是否本來就有,經過好幾次討論後,我們達成重新命名的共識,也取得美智女士的同意。但要如何命名,歷經很多的嘗試。先講我們不用的,首先,「平定臺灣」是從清帝國的角度來看,臺灣是「被平定」的對象,所以不再用這二字。其次,我們決定不再用「民番」二字,雖然它是歷史名詞。第三、我們也決定不用清帝國的年號,也就是我們不想命名為「乾隆末年」之類的。我們試過很多名稱,例如強調紅藍線(相對於紫線)的「新臺灣原漢紅藍線界址圖」,強調收藏者的「侯錦郎藏新臺灣原漢界址圖」、「侯氏藏新臺灣原漢界址圖」,強調年代的「十八世紀末臺灣原漢界址圖」等等。我們會想加收藏家的名字是因為這類的長卷軸臺灣地圖都是公家單位收藏,像這樣由私人收藏絕無僅有,另一方面也想紀念侯錦郎先生。但凡是有提「侯錦郎」或「侯氏」的,都被極端低調的美智女士否決,女兒宜達和兒子希文也認為地圖掛收藏人的姓名不妥。我們尊重收藏者家屬的意思,不過,為了和紫線圖、中研院的那兩幅對稱,我們私下簡稱它為「侯氏圖」,我想不少地圖界的朋友也都這樣稱呼它吧?

照片3  侯錦郎於法國巴黎近郊Sceaux住宅作畫

最後的最後,有一次,在美智女士、研究團隊,以及關心的人士都在場的場合,魏德文先生突然毫無預警地提出「臨時動議」,建議這幅地圖保留「御製」二字, 因為這幅地圖繪製非常精緻,是宮中藏的東西,中研院的看來是抄本,連字都比較潦草;保留「御製」才能彰顯這幅地圖的特色和珍貴性;如果這樣,以後簡稱「御製圖」更具有識別度。當場大家好像都被說服,雖然我個人並不喜歡「御製」的這個「御」字,不過,既然它看來就是「皇家物」,臺灣也確實被清帝國統治過,那麼維持那個帶有帝國〔高貴〕氣味的 “imperial”,也無妨吧 !所以,現在這幅地圖的正式名稱是:十八世紀末御製臺灣原漢界址圖。

〈十八世紀末御製臺灣原漢界址圖〉的貴重常讓我們感到很有壓力。初見這幅圖,是美智女士的女兒斜揹著圓筒帶來給我們看的。後來魏德文先生常會講,他看到地圖就這樣簡簡單單地揹著,走去搭捷運,很緊張,想說:「耶,是揹著臺灣耶!」他常講,那是國寶。於是,有一次我講動陳弱水一早來當國寶的保鏢。某年某月某日,這幅地圖要從甲地移到乙地,我越想越擔心,怕出意外,於是說服美智女士讓我陪她一起搭捷運和高鐵。在要到捷運站前,她看到我先生突然出現(我不好事先講),嚇一跳,我說,我們一起走時,他在後面尾隨,這樣萬一有人從背後要搶你的東西,他就會先看到。有點神經過度緊張吧?但與其擔心到睡不著,倒不如自己當保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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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片4  畫作《夢幻》(Reverie),1999,油彩畫布,145 × 95 cm

這幅長卷軸臺灣古地圖能回到臺灣,是許多奇異之緣結合的結果。現在它以經過研究、判讀、轉譯的地圖書的方式先和讀者見面,今年(2017)12月9日在國立臺灣歷史博物館將以真面目和大家見面,我想侯錦郎先生應該會很高興吧。因為這幅地圖, 我認識了美智女士,透過她,我有機會認識留歐的藝術界人士,學習到很多,聽他們講旅歐的藝文活動,給人海外臺灣人的文藝復興的感覺!在我,這一切緣分起源於江文也的《臺灣舞曲》,演化到最後才有機會看到這幅地圖,參與它的回歸之旅。後來我得知敬愛的師母鄭惠美女士也是美智女士虎尾初中的同學,師母生前常和美智女士見面;另外,曹永坤夫人林意芳(雪琴)女士生前曾託人送我畫冊,其中一本竟然是侯錦郎紀念展圖錄《生命二重奏》,且扉頁有侯女士全家三人和陳郁秀女士的簽名。這在在讓我深切感受到人世因緣的不可思議!

這幅地圖在問世之前,國立臺灣大學圖書館的協助不可或缺。在我們需要用最好的機器掃描這幅地圖時,國立臺灣大學數位人文研究中心主任項潔教授慷慨同意協助;2015年2月初,黃清琦先生和我陪美智女士到臺大圖書館,蔡炯明先生承擔掃描工作,詹幼華小姐、宋志華小姐、陳怡君小姐、蔡碧芳小姐從旁協助,這是我們深深感銘在心的。那一天,黃天橫先生和夫人陳瑳瑳女士、項潔教授、吳密察教授、黃隆正先生、陳慧先同學都到場觀賞這幅地圖。熱愛地圖的黃天橫先生已離開人世,我們很高興他生前有機會親睹這幅國寶級地圖。

緣起於眾人對故鄉、國家的愛,這幅地圖回到了臺灣。我們相信它將連結更多的世代,更多的人事物,永遠是我們的寶貝,永遠傳承下去 !

【引用書籍】

《生命二重奏──旅法畫家侯錦郎紀念展》。臺北:國立歷史博物館,2009。

(文章轉載自:臺灣與海洋亞洲 2019/03/11 網站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