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海的燃點——俄羅斯封鎖「黑海糧道」會讓北約捲入俄烏戰爭嗎？
廖美
2023/08/11
國際糧食價格的震盪，多少會影響台灣的生活水平，而這個動盪的震源，近一兩年，總是來自黑海。俄烏戰爭以武器援助和能源取得的不同方式影響著歐美國家，但卻用同一緣由影響著世界，就是「糧食價格」。
黑海局勢升級可能捲入北約國家
俄羅斯在 7 月 17 日退出由聯合國斡旋的一項允許烏克蘭通過黑海出口穀物的協議後，連著幾天，在敖得薩鄰近幾個港口對匯集穀物的糧倉和運送穀物的碼頭肆意轟炸。據統計，喬爾諾莫爾斯克（Chornomorsk）港區有六萬噸糧食被毀，烏克蘭糧食貿易和承運的公司，諸如 Kernel、Viterra 和 CMA CGM 等集團，基礎設施都受到一定損害。俄羅斯除了砲擊在黑海的港口，也對戰爭期間烏克蘭建立的替代路線——位於多瑙河的雷尼（Reni）和伊茲梅爾（Izmail）港口——進行無人機轟炸。並宣稱，將對所有穿越黑海前往烏克蘭港口的船隻，進行攻擊。
相對的，烏克蘭則發動無人機襲擊俄羅斯在黑海的主要港口新羅西斯克（Novorossiysk），毀損一艘俄羅斯海軍艦艇和一艘油輪。以牙還牙，澤連斯基警告，如果俄羅斯繼續從黑海攻擊烏克蘭，戰爭結束前，俄羅斯將擁有「零艘」艦艇。既然，烏克蘭有能力襲擊在新羅西斯克的黑海艦隊，透露烏克蘭有足夠硬實力報復俄羅斯對運糧管道的破壞。
由於黑海與烏克蘭、俄羅斯、喬治亞和三個北約國家（羅馬尼亞、保加利亞和土耳其）接壤，其中不屬北約國家的摩爾多瓦毗鄰，但沒有靠海。黑海局勢的升級很可能將把北約國家捲入。因為烏克蘭在戰時建立的黑海替代路線，部分穀物可從多瑙河港口上貨，運輸船沿著羅馬尼亞和保加利亞十二海里水域，進入博斯普羅斯海峽後，再出口。然而，當俄羅斯宣稱將攻擊黑海上所有前往烏克蘭的船隻，讓十二海里的替代路線充滿變數。一旦擦槍走火，北約國家可能涉入，有些人甚至開始擔心黑海衝突將關閉羅馬尼亞最大的港口康斯坦察（Constanța）。
不過，黑海局勢的升級也將打擊俄羅斯的出口貿易。因為航運公司對船隻開往俄羅斯港口持謹慎態度。有些國際運輸公司傾向不與俄羅斯合作，造成俄羅斯貿易商需要使用老舊或瀕臨報廢的乾貨船（它們的船齡通常超過 30 年），去組成俄羅斯穀物出口的「影子艦隊」，俄羅斯除了需要自己找尋船隻，也依賴土耳其和中國公司經營的穀物運輸船。俄羅斯和中國之間的「無限」友誼會變成真正的聯盟嗎？或許影子商務船隊可以提供一個觀察的窗口。
俄羅斯企圖取代原屬於烏克蘭的糧食供應
在俄羅斯全面入侵之前，烏克蘭是全球小麥第五大出口國，而俄羅斯則是最大的小麥出口國。在戰爭期間（2022-23 年）俄羅斯的糧食收成創歷史新高，產量比前五年平均增產 23%。分析家以為，創紀錄的收成需要出口，如果可以拿掉烏克蘭在世界市場的份額，一方面削弱烏克蘭的經濟，另一方面則提高俄羅斯的收益。另外，監看烏克蘭透過黑海糧道出口的總量，從去年八月以來，約 3300 萬噸，其中 60% 流向發展中國家和中國，至於烏克蘭經由比較昂貴替代路線的運輸，如公路、鐵路和內河駁船的出口，約有 3500 萬噸，明顯高於戰前水準。
我們看到導彈在烏克蘭境內恣意轟炸，戰爭對烏克蘭農作產量的摧毀程度，可能要比俄羅斯撕毀糧道協議的損害更大。被迫減產，是烏克蘭農民不得不面對的現實。如此一來，儘管黑海糧道成本較低，在無法順利使用下，替代路線似乎也可以暫時消化一定量的烏克蘭糧食出口。如果戰爭持續，可預期將拉高糧食價格。相對高價的糧食，反而可以彌補俄羅斯在西方經濟制裁下的部分損失。
黑海糧食倡議成立於 2022 年 7 月，雖然最後執行了一年，最初並不以一年為期，而是先簽訂四個月的 120 天，再 120 天，接著延長兩個月，再兩個月，總算累積到一年。每次在即將到期需要延期之前，就可聽到普丁對「糧道」執行的抱怨千篇一律一再出現，威逼手段也一用再用。普丁總說，如果還想續約，就解除對俄羅斯糧食的制裁。
這個說法似是而非，在對俄羅斯的經濟制裁方面，穀物和農產品並不包括在內，何來解除糧食制裁之說？普丁的算盤很精，他最初希望糧食倡議的延期談判，可以成為他討價還價的籌碼，迂迴換取西方減少對俄羅斯經濟制裁的幅度。因為糧食運輸涉及貿易和商船的保險，以及交易款項要到銀行支付，然而，保險公司和銀行業都是制裁範圍。今年三月的延期談判，普丁算是取得在糧食交易方面，對保險公司的放寬和支付方式的通融。但是，他還是不滿意。等到五月需要延期，他又舊調重彈，最後並沒有突破三月的放寬條件。接下來兩個月延期，也許他越想越氣，就在 7 月 17 日到期時，片面宣布不再開放糧道。
非洲國家不受嗟來之食
莫斯科退出糧食協議帶來的結果，一方面形同對黑海鄰國實施封鎖，一方面企圖以俄羅斯糧食取代烏克蘭對非洲國家的出口，不惜以捐贈糧食作為代價。只是這個不壞好意的施捨，並沒有得到俯首的讚揚。
7 月 27～28 日，一些非洲國家領導人在聖彼得堡參與第二次俄非高峰會議，這次峰會只有 17 名出席，跟 2019 年第一次俄非峰會 43 名與會的盛況，不可同日而語，可見非洲國家領導人也在重新調整對俄羅斯的看法。值得一提的是，當與會人士希望俄羅斯恢復黑海糧食協議，普丁表示可以捐贈糧食給需要的非洲國家。
南非總統拉瑪佛沙（Matamela Ramaphosa ）立即在會中表示：「您特別談到穀物， 我們提出實施黑海糧食倡議，開放黑海的必要性。…… 我們來這裡並不是為了給非洲大陸索取 『禮物』。」普丁沒有留意，多年來非洲國家並不感謝西方國家的糧食捐贈計畫，他們更喜歡合理定價的糧食進口，將糧食再加工後進行農產品交易，活絡國內農產貿易，進而帶動經濟。普丁沒有研究非洲國家不喜歡「乞求」的傳統，多少顯現他面對非洲國家的倨傲。
近些年來，俄羅斯已經成為非洲最大的武器供應國，也試圖拉攏非洲國家的權力菁英，從軍事人物、政客、媒體高層、到在社媒有影響力者，加上瓦格納軍團提供獨裁政權一定的安全保障，汲汲營營鞏固影響力。最近瓦格納在中非共和國的具體作為包括在公投投票期間，增援人員為選舉安全把關，以支持圖瓦德拉（Faustin-Archange Touadéra）總統。結果，在投票率據稱低於 10% 的情況下，官方宣稱有 95% 同意修憲讓總統任期沒有限制。
衝突第一年，聯合國大會就俄烏戰爭問題舉行幾次投票，在非洲 54 個國家中，有 19 個國家大部分投票都支持烏克蘭，只有兩個國家一直支持俄羅斯。總體而言，非洲國家如果不是棄權，就是沒有出席。俄羅斯不餘遺力透過虛假宣傳爭取支持，它們所以有效，乃因宣傳透過在社群媒體有影響力的人散播，而且相對多的支持主要來自反西方的西非法語區。從蓋洛普在 2022 年針對 23 個非洲國家進行的民意調查，支持俄羅斯最高的國家是馬里（Mali），達到 84% 支持率。檢視前七名，全部都在法語區。被俄羅斯刻意示好的非洲國家，看來不會因俄羅斯封鎖黑海，進而讓糧食價格高升，點燃抗議火種；潛在的對抗張力，將來自環繞黑海的國家。
（文章轉載自：廖美 2023/08/11 於《信傳媒》刊登之文章）
